【渡槽惨剧·踏访】天亮一看 河谷上的渡槽不见了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经过44年的运行,普溪河渡槽已经伤痕累累。

“咣当,咣当,咣当”,隔着40多年,打桩机有力而沉闷的撞击声,又回荡在普溪河裸露的河床上。


作为东风渠咽喉位置的建筑物,普溪河渡槽因为达到设计使用年限,从今年7月开始,在旧渡槽的旁边,一座更雄伟的新渡槽开工建设。事实上,这是普溪河渡槽的第三次重建。1970年8月2日凌晨,因设计错误,普溪河渡槽在通水几个小时后翻塌,42人丧命。此后,工程复建,翌年9月通水。


2017年春节前,新渡槽建成通水后,这座饱经风霜的老渡槽将被拆除。一场刻骨铭心的灾难和一个时代的背影正慢慢远去。


章元兰讲起老公修建渡槽的情形。



11月11日,持续的连阴雨中。章元兰套上棉袄,一个人守着清冷的店子。头顶上就是渡槽,旁边就是宜保公路。章元兰瞅准了商机,把自家的堂屋辟成铺子,卖些烟酒饮料。


抬头往上看,整齐密集耸立的粗大桥墩,高高的排架,如此雄性的建筑,设计者却赋予了它优雅、时尚的“S”形身段。普溪河渡槽是东风渠上15座渡槽中最高的“空中水道”,因为施工难度,曾被喻为是鄂西的“红旗渠”。

经过44年的运行,普溪河渡槽已经伤痕累累。

渡槽,是农耕文明时代古老的输水工具。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水利是农业命脉”的号召下,这种建筑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1967年6月东风渠工程动工,由湖北省水利设计院设计,湖北省水利厅工程四团施工的普溪河渡槽也随即开工。“几乎没有机械,全部是用人堆出来的。宜昌市(地区)共调集近12万劳力。”章元兰的老公彭明忠也曾是工程建设者中的一员。


当时,工地上只有搅拌机和鼓风机两种机械。“混凝土是人工一桶桶递上槽顶的。”令彭明忠更感慨的是,60多人转动一个绞车,把预制件绞到槽顶,“那场面,壮观!”民工们干一天,约有3毛钱的收入,“在当时,已经很满足了。”民工的柴火和粮食也是自带的。上工前,把淘好米的饭盒放到大灶上,中午有人统一送到工地。

村民从渡槽的公路桥下穿行。

1970年8月1日,欢庆普溪河渡槽建成通水的锣鼓响了一天。当时官方准备像宣传河南“红旗渠”一样,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一伟大的胜利”。当晚,还未通车的桥面上又演出了一场“样板戏”,队员们载歌载舞,“附近村民近千人观看。”不过,彭明忠心情郁闷,这个“爱热闹”的年轻人,被排除在了上桥人员名单之外。“桥上有基干民兵巡逻,‘五类分子’不让上去。”


翻过山,天还未大亮,远处的景物依然模模糊糊的。彭明忠心头一紧:横亘在河谷上那座雄伟的建筑不见了。“不可能。”他揉了揉眼睛,渡槽确实不见了。他捅了捅同伴,“你看,渡槽不见了。”十几分钟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片残垣断壁和呼救声,渡槽真的塌了。


据称,当晚的演出结束后,很多村民都在桥上纳凉,此外桥上还有十几位基干民兵执勤,因此造成巨大伤亡。和村民们说起那场灾难,至今仍让人无法平复,“村民龚家荣一家就死了4人。。


直到现在,彭明忠都为自己的“五类分子”身份感到庆幸,“挽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啊。”人生就是这样,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存。

1970年7月垮塌之前的普溪河渡槽。

几天前,张涛得到一张老照片,两位穿着短裤背心的年轻人站在普溪河里,背景即是刚建成的渡槽,这是渡槽建成通水前的留影。

张涛是东风渠管理局工程科长,今年7月普溪河渡槽重建工程开工,他被抽调到工地上,做业主方的负责人。“这可能是第一版渡槽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张涛说,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第一版的渡槽建成通水仅十几个小时。这位80后的年轻人学水工出身,普溪河渡槽建成即垮倒案例曾被教授拿到课堂上反复讲述,“这是宜昌水利人身上的一个抚不平的痛点。”

普溪河渡槽随处可见岁月的痕迹。

《宜昌水利志》对这场事故记录说,“由于第七号槽墩即双曲拱渡槽进口的部分边墩内滑动翻倒,使槽身失去平衡,一两分钟内渡槽双曲拱全部倒塌,砸坏了公路桥梁,造成42人死亡,4人受伤。”


东风渠管理局给我们提供的一份材料称,渡槽的垮塌是由于设计计算错误,再加上施工技术落后,施工机械匮乏,施工前没有进行地质勘察和形成完整的施工设计图纸,填筑材料也没有经过严格的土工试验,施工工艺主要采用“人海战术”,施工质量难以保证。
官方结论,普溪河渡槽倒塌属于重大工程质量事故,直接责任者是设计人员简某,被判了三年徒刑。“他是广东人,出了这档子事,在宜昌呆不下去,后来回了广东。”

渡槽旁就是宜保公路。
渡槽倒塌后,干部群众强忍泪水,“化悲痛为力量”,“建一座更好的渡槽。”相关人员当即重新设计,将原来的拱形支撑全部改为简支结构,加紧施工。1971年4月12日建成通水,至今已运行44年。


现在,它们矗立在原野上,这更像是一个时代集体记忆的沉默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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