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背影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不经意间,长庆油田已在深厚广阔的黄土高原上留下了四十年的踌躇足印和风雨积淀。作为一名步入中年的石油人,我就像黄土沟壑上矗立的井架一样,已将自己的一切都深深地植根于这块土地。我热爱石油,不仅因为它是深埋于地底并凝结了千年万年时光沉淀的植物精髓,更因为它使得这块贫瘠的黄土地一天天繁荣昌盛;我热爱石油人,不仅因为他们是与我一起奋战在油田的好兄弟,更因为在他们身上闪耀着让人敬畏的昂扬向上、不畏困难的精神风貌;我热爱石油事业,不仅因为它是我们赖以安身立命的物质基础,更因为它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全国各地发挥出作用时带来的自豪感。

我曾参加过多次油田的航拍活动,当飞机翱翔于长庆油田千里油气区的上空时,我看到一片片石油集输联合站矗立在苍凉的董志塬上,是那般的大气磅礴、气宇轩昂。当一处处沉静傲立的油站点缀于沟壑梯田之间,是那般的秀美壮观;那一座座丰碑般的井架舞动在绿野荒原,是那般的雄浑壮美;还有那环绕家乡庆城的环江河,静静地守护着油区与家园……在那一刻,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对油田翻天覆地的发展与变化,既感到欣喜又感到震惊!

三十年前,当我从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长庆油田工作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修井工。在井场上,我看到的是临时搭建的帐篷、杂乱的工作场地、油腻的工作服、布满油垢的管钳工具。工人们进行扶躺井作业时,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油水里,抢修完一口井,修井工全身上下只剩下两点白——眼球和牙齿。至于一日三餐,只能在工地上盘地围坐,草草吃上几口不冷不热的饭。甚至附近的乡间,都流传着“嫁人不嫁修井工”的说法。

如今,同样是修井工,但工作条件和生活待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洁的HSE标准井场作业环境与黄土坡、青草地融为一体,抽油机一上一下不停地向人们点头致意,附近的羊群安静地吃着草……工人们身着鲜红洁净的工装,严格地按标准作业要求工作,下班后是干净的食堂和丰富的菜肴,修井工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这些变化,凝聚了石油人四十多年的风雨征程和不断求索。环境变美了,油区变和谐了;生活变好了,大家有房有车有存款了。油田的一切都在变化着、进步着、发展着,然而有一样东西却永远不会被改变,那就是凝聚在长庆油田发展史里的功臣前辈们身上的那种精神,那种当年住窑洞、进帐篷、啃冷漠、不畏艰难险阻、永不服输的精神风貌!

靠着这种精神,我们的油田才被誉为科技油田、绿色油田、数字油田、人文油田,成为中国陆上超低渗油田现代化开发管理的一面旗帜。

在这里,我只想对已去的时光岁月进行一次神圣的怀念,向曾经为之付出艰辛努力的人们郑重地行个礼,朝石油人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地凝望……


1、收工途中·1986年12月·华池县柔远镇


02、抽油杆清蜡作业·1986年·华池县柔远镇


03、起下钻作业·1986年·华池县柔远镇


04、起抽油杆作业·1986年12月·华池县柔远镇


05、调整防冲距·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06、油场路遇·1987年·华池县庙巷乡


07、起钻作业·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08、抢修输油泵·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09、打驴头·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0、起抽油杆·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1、修井作业·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2、板油管·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3、板油管·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4、工间小憩·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5、油场漫话·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6、电影放映员·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7、职工子女临时托管·1987年·华池县柔远镇


18、职工食堂面品制作·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19、生活服务站生猪饲养·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0、抽油机负荷平衡测量·1988远镇


21、保路上井·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2、保路上井·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3、油管清蜡作业·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4、修井作业·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5、采油女工·1988年·华池县柔远镇


26、板油管·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27、修井途中·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28、修路上井·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29、井场午餐·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0、午餐·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1、采油女工·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2、大罐储油测量·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3、巡井女工·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4、篮球比赛·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5、蒙眼套扣·1989年·华池县柔远镇


36、民兵射击训练·1989年8月1日·华池县柔远镇


37、安装井口输油管线·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38、现场技术培训·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39、焊接井场管线·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0、技术交流·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1、汽车维修·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2、技术交流·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3、自行车慢骑比赛·1990年4月·华池县柔远镇


44、拔河比赛·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5、职工集邮展览·1990年·华池县柔远镇


46、技术知识比赛·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47、闲暇时读书的职工·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48、工余爱好·1991年1月·华池县柔远镇

49、便民服务·1991年7月1日·华池县柔远镇


50、改善职工生活·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1、现场会·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2、井口取样·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3、清理油区道路积雪·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4、清理油区道路积雪·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5、收工·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6、修井现场原油回收·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7、修井作业·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8、起钻作业·1991年·华池县柔远镇


59、人工控制井喷·1991年·华池县南梁乡


60、蒙眼识别管阀配件·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1、蒙眼识别管阀配件·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2、蒙眼拆装汽车化油器·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3、学生广播员·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4、幼儿园·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5、幼儿园·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6、做游戏的孩子们·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7、幼儿舞蹈表演·1992年6月1日·华池县柔远镇


68、职工锻炼身体·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69、子弟学校歌咏比赛·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0、子弟学校歌咏比赛·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1、职工歌咏比赛·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2、职工歌咏比赛·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3、修井作业·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4、修井作业·1992年·华池县柔远镇


76、修井作业·1994年·华池县柔远镇


77、看宣传栏的人们·1995年·华池县元城乡


78、修井作业·1995年·华池县柔远镇


79、起钻作业·1996年·华池县柔远镇


80、起钻作业·1996年·华池县城壕乡


81、起钻作业·1997年·华池县城壕乡


82、抽油杆检查·1997年·华池县柔远镇


83、抢救演练·1997年·华池县柔远镇


84、修井作业·1997年·华池县柔远镇


85、修井作业·1998年·庆城县马岭镇


86、井场午餐·1998年·庆城县马岭镇




    

——吴平关对话周瑾成 

 

石油人无私无畏的精神时刻感召着我

 

问:作为老朋友,咱们的人生、工作、摄影经历大致相仿,都是从企业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对摄影特别喜爱,一搞就是30余年,而且从来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是怎样的一种情怀促使你对摄影如此痴迷?

周:从上学,到实,再到工作,我从未脱离石油系统,这使我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零距离接触和观察诸多石油人。他们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积极向上、拼搏进取的忘我精神,以及不怕累、不怕苦、不怕油的工作态度,就跟影片《创业》里的铁人王进喜一模一样。当年我在修井大队时,就曾亲眼目睹一个队长,也是那样果敢地跳进泥浆坑中,用自己的身体搅拌泥浆。所以,我在周边人的身上,深刻体会到石油人为祖国献石油的无私无畏精神,而且这种精神时刻感召着我。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些令人感动的人和事宣传出去。于是在1986年初,我写了一篇关于生产攻坚的报道,没过几天就见报了。

问:这篇稿子写的是什么?

周:就写我们修井队春节期间为了确保原油生产,克服冰天雪地带来的各种困难,十天抢扶了十口油井,为第二采油厂采油五大队在节日期间的原油生产平稳运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986年的一天,报纸上的图片新闻引起我的注意,这种图文并茂的报道形象生动,引人注目。我就暗自琢磨,若有一台照相机,将我所见的人和事拍成图片,再配上文字,这样的报道就更有说服力了。于是,我咬咬牙花了200元钱,买了一台华夏牌照相机,而那时候我每月的工资只有90元。有了照相机,洗照片又成问题了,就又花了500元钱,买了一台放大机,还添置了冲卷盒、显影盘、温度计、加热棒、显影粉、定影粉等,蠢蠢欲动地试着洗照片。刚开始冲卷洗相很不理想,我便买了一套美国纽约摄影教材,边看边学。通过一段时间的练,初步掌握了冲卷洗相方面的基本技术。那时候,到了晚上就把宿舍的门窗用床单蒙起来,学着冲卷放大照片。夏天宿舍里特别闷热,就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折腾。有时候辛苦一晚上,早上一看,洗出来的照片都是灰蒙蒙的,一张都用不成白费了一晚上的功夫。通过一年的刻苦练,我就能洗出自己基本上满意的照片了。

接着就琢磨怎么给报纸投稿。刚开始,投十张八张能被采用一张就算不错了,我就研究与别人的差距。1989年的一天,我到马岭厂部去开会,路过庆城县时,我到《长庆石油报》摄影科,专门请教了韩科长。他给我讲了许多关于撰稿和投稿的常识,让我受益匪浅。从此以后,我就基本上掌握了新闻规律,能够让自己的照片经常见报了。这30年间,给媒体的投稿我一直没有间断过,已经在全国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了1万多幅作品,还参与了《庆阳文化丛书》《回首长庆》《长庆如画》《长庆鄂尔多斯地质画册》《画说西部大庆》《西部大长庆》等多部画册的拍摄编辑工作,出版了《修井人》个人摄影作品集,在国际各类摄影大赛中获奖58100余幅,在国内各类摄影大赛和新闻摄影比赛中获奖153200余幅,被中国石油评为“优秀记者”、陕西省新闻工作者协会评为优秀摄影师。

 

那时候我们的心情特别敞亮舒畅

 

问:前面谈到,你也亲身经历过石油人创业阶段动人的一幕幕,能具体讲上几个吗?比如前面提到的,像王进喜一样跳进泥浆池,用自己的身体搅拌泥浆。

周:那是198412月,我在第二采油厂修井大队实时。在南区采油17队的一口油井上进行分层堵水作业时,我就见到修井四队队长强新成带领职工这样干过。按照施工设计要求,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将泥浆注入到分堵的层位里进行凝固达到分堵效果,但当时没有泥浆搅拌机。为了保证施工进度和质量,强队长二话没说,跳进泥浆坑,用自己的身体将泥浆搅拌均匀,确保了分堵任务的圆满完成。此后,每当遇到强队长,我都会以一种仰慕的目光注视他许久,对他充满了敬意。

问:还有呢?

周:19858月,我在修井二队的时候,第二采油厂原油生产任务吃紧,全厂上下开展上产劳动竞赛,我们修井大队也不甘落后。有一天,我们要上中区安家塬的一口油井施工作业,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交通车把我们送到山下就滑得难以上山了。见此情景,我们班长下车扛起100多斤的轨道式封隔器就爬山,其他人抬起200多斤重的深井泵紧紧跟了上去,两个多小时后到达井场,接着就冒雨进行施工作业,大家没有一句怨言。

那时候,像这种事情很多,特别是遇到井喷,大家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当时我们的技术落后,又没有有效的井控防喷工具,井一喷就是二、三十分钟,长的要一个多小时,所以我拍得好多照片,都是冒喷后在作业施工,或是为了不污染井场,几个人在井口压着防喷盒向一个方向喷。因为我们整天干这些工作,觉得它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1980年代的工作环境比较艰苦,但我感觉大家的精神面貌特别好。比如我们上下班,都是坐大卡车往返井场,大家就在车上唱歌开玩笑,心情特别敞亮舒畅。                                     

19861月,我刚调到华池修井21队,去华33-9井检泵作业。那天特别冷,我们从早上8点一直干到晚上2点钟才完工。因为这是一口大头井,井喷特别厉害,我们的衣服和手套被油污泥水浸湿了。晚上2点钟干完活后,其他人都回去了,我和一位同事留下看井。寒冬腊月的夜晚,高原的北风呼呼地吹,我们身上湿漉漉的,整个人感觉都冻硬了。我们就在井场边上点了一堆火取暖,脸被烤的都有点疼,但身后面却还是很冷。后来,干脆点成一圈火,人就站在火中间烤,但又灼热得受不了,再跳出火圈……如此这般,一直熬到了天亮。天亮后,我们两人就把井架上的大绳抽掉,做好搬家准备,等待8点钟来。

像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非常普遍,所以也就以为常了。

 

苦难让我们具有了刚毅的特质

 

问:能不能谈一谈你的人生经历?

周:我是1964113日出生在甘肃华池林业总场林镇林场,祖籍是重庆铜梁县。父亲1950年在青岛当海军,是连队指导员,后来转业到黑龙江。我母亲是四川乐山人,1958年随军到了黑龙江。我姐我哥都生在黑龙江。1960年代甘肃缺干部,,我父亲那批来甘肃的有9人,他被调到华池林镇林场当护林队长。小时候家里条件比较艰苦,印象最深的是我上学的时候,我父亲事业心特别强,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基本上就顾不上,全靠母亲一人支撑。为了给我们三个孩子挣口粮,母亲参加了林场组织的家属劳动队。我家在距林场有5里多路的九只窑口,离学校有6里多路,我每天要步行去上学。因为我姐我哥都在初中住校,我还肩负着每天给他们送饭的任务,让人最头疼的是从家里到学校这段路要过三道河。那时河水湍急,夏天经常涨水,一直要等着河里的水小了才敢过。有时候,我正过着河却突然涨水,吓得拔腿就跑。冬天有时会掉进冰里,裤腿湿了要受一天的冻。一开始,还有几个同学做伴,后来他们家搬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夏天经常会碰见一条蛇盘在路上,我就不敢往前走,看着就害怕。有时候,玉米地里听着滋啦滋啦”地响,吓得人往后缩,突然会蹿出头牛来,让人虚惊一场。有时经过农民家门口的时候,狗叫着就冲了出来,吓得我撒腿就跑,自己越跑的快,狗就越追得厉害。平时除了上学,还要帮家里干些家务。因为我母亲上过学,有点文化,就在家属队当会计。每天干完活,别人都收工了,可她还要算账记账。特别是每年地里的粮食收了以后,像玉米、豆子、冬瓜、土豆等,她要算好账,给一家一户地称着分。别人都分完拿走了,就剩我家的,我和母亲一点一点往回背。那时,我姐姐、哥哥都住校,家里就剩我与母亲二人,有时候把粮食背回来,都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了,还要干别的家务活。我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母亲很辛苦,也就累了一身的病,后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我上小学的时候,可以给姐姐哥哥送饭,但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却没有人给我送饭了。所以,我最头疼的就是吃饭问题,只好去林场父亲的办公室,但又因父亲经常下乡工作,只能自己做饭吃了。我每个星期从家里带一包馒头、拿一瓶咸菜,然后放在父亲的办公室。每天放学后把炉子点着,馒头热一下,就着咸菜就是一顿饭。遇着夏天,带的馒头到星期三就长毛了,我只好把上面的毛掰掉,切成块在锅里加咸菜煮着吃。上初一的时候,因为平时捡的柴不干烧不着,做饭用的时间比较长,上学经常迟到。有一次,我捡了一块比较大的干柴,用斧头劈柴的时候,柴崩到我的头上,当时疼得抱着头痛哭。记忆犹新的是上初二时的冬天,因没有时钟,有时候看着天还很黑到学校时同学们早操都跑完了;有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星天很亮,就急急忙忙往学校跑,结果到了学校一个人都没有,就把教室里的火炉点着,在炉子旁边睡着了。有一次,感觉到膝盖越来越烫,原来是火星子溅到我膝盖上,把裤子烧了一个大洞。那几天,我一直穿着烂裤子,星期天回家后才让母亲缝好了。那个时候,我们上早自或晚自,同学们一人点一个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看书,每个人的脸上和鼻孔里都是黑的,有时候也会烧了头发。

问:关于饥饿有没有记忆?

周: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天都在为吃饭发愁。学校离我们家有30多里路,基本是周六回家周天返校。有时不能回家,要利用周六周天的时间,完成学生食堂定的砍柴指标后,才能买饭票。在校期间,食堂没有菜,每顿饭都是小米干饭浇点盐水,就这样吃。每学期开学时,我每顿饭能吃六两,过上一段时间就是四两,最后就只能吃二两,吃得胃里特别难受。而一到晚上,躺在床上肚子却饿的咕咕叫,睡也睡不着。因为有的同学交到灶上的小米,是放了很久的陈米,有的都发了霉。在那个时候,我们最喜欢帮灶(帮助食堂做饭),那样就能吃上一顿炊事员的黄米干饭。班里每天都抽一个学生去帮灶,尽管要劈一大堆柴火,还要从十几米深的井里面打30多桶水,但大家都争着去帮厨。     

问:童年有没有最痛苦难忘的事情?

周:1983年正月,我父亲因病去世了,这对我们家来说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问: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周:因为他工作特别繁忙,对待工作又极其认真负责,所以积劳成疾。他腹痛已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忙于工作拖着不肯去医院。我母亲实在没办法,找到林业总厂的厂长,在厂长的督促下,才把我父亲送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是肝坏死,在医院住了40多天就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我们的家境一落千丈。我母亲是家属,我和哥哥又没工作。我就想,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参加工作,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1983年底,母亲回东北看我姥姥去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冷清。有时闲下来,就想起母亲平时给我们洗衣做饭做家务,为我们操劳,多么辛苦不容易呀。还想到,我与父亲在他繁忙的公务间隙,短暂相处的时光与点点滴滴的小事。他写材料的时候没烟抽了,经常给我一毛钱到商店买一包烟,烟是九分钱,剩下的一分钱买两个水果糖,就能让我甜蜜许久。我时常梦到童年的那些事,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让人时不时感到无尽的寂寞和辛酸。   

问:童年关于寒冷的记忆有吗?

周:高中住校时,学生睡的床都是用木板支起来的,上面铺一点麦草,再就是从家里带来的薄褥子、薄被子,冬天晚上睡在上面感到特别的冷。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天气很冷,睡觉时我一直没脱袜子,走路脚感觉疼的厉害。周六洗脚时,把袜子一脱,看到的是一双紫色又肿又大的脚,自己看着害怕得眼泪直流。正因为经历了这些困苦,才为我的人生奠定了丰满厚实的基础,所以总想着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什么干不好的事情。由于我们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身上才具有了一些刚毅的特质,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就觉得那样的苦我们都过来了,这点不算什么。

 

被原油浸泡过的人就是一尊雕像

 

问:你高中毕业后就参加工作了?

周:1981年我高中毕业后,国家进入拨乱反正调整期,几年都不招工。想参加高考,又因西部偏远县城的偏远学校,从未开设英语课程而无望。

1982年,我考到了庆阳地区林业学校(西峰)。一年内,我把初、高中的英语全部学完,学成绩一直保持在班里的前五名,数理化竞赛每次都是全校第一名。老师对我很好,特别是我们班主任很关照我。有一次,天气突变气温骤降,班主任看我衣着单薄,就把他的毛衣借给我穿。

1983年长庆石油勘探局驿马技工学校招生,我就报考了,以西峰片第四名的成绩考入驿马石油技校。在校期间我连续获得了长庆石油勘探局的“三好学生”、“优秀团员”等奖励,毕业后,我的工资都比别的同学高一级。

问:学生时代,让你记忆最深刻的事是什么?

周:在初中时,学校的劳动特别多,每学期一半的时间都在劳动,要帮助农村夏收秋收,学校还有校办农场,班级还有实验田,另外还要排练文艺节目到农村去演出。

记得初二在校办农场劳动时,我写了篇作文,老师让在全校读,还在墙报上了贴出来,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次。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作文的题目是《一次有意义的劳动》,写我们带上劳动工具,迎着初升的太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在塌泥沟校办农场蜿蜒的小路上,一会儿路旁的草丛里扑腾腾地飞起几只野鸡来,一会儿一只小兔子又蹿了出来,对面山上蹦出了两只梅花鹿,它们好像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接着,我把到校办农场后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过程,详细地进行了描写。

1984年元旦刚过,长庆驿马技校第一次期终考试完,我就请假回家了。我返校后,同学们说我的英语考了66分,我怎么都不相信。那时,学校每个月给学生发17.25元生活费。为了不再给母亲增添负担,我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意问家里再多要一分钱。当时学校有奖学金政策,规定每学期各课成绩考70分、80分、90分以上,就能拿三等、二等、一等奖学金,分别奖励十块、二十块、三十块钱。我就想着要好好学,争取多挣一点奖学金,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十几门课程都考90分以上有些难度,但考80分以上我还很有把握。所以,同学们说我英语考了66分,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有同学建议我去查一查,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学很刻苦,不可能只考了66分。第二天我去查了一下,结果是没有把试卷最后一页的30分加上。那一学期,全校只有四人拿到了二等奖学金,其中就有我。

198412月至19859月,我在马岭长庆第二采油厂修井大队修井二队实,19859月正式分配到长庆第二采油厂元城采油六大队修井队22队工作,1986年元月调到长庆第二采油厂华池采油五大队修井21队工作,1987年当了班长,1989年当了副队长,1990年当了队长、书记。199610月成立第二采油厂城华修井公司(后来的修井三公司)的时候,我当了生产副经理,在修井这一行干了20多年。

问:当时和你一起分到元城的有几个人?哪儿的条件怎么样?

周:我们一起分配到元城的有七个人,那里是新开发区块,条件比较艰苦。我们是坐着大卡车去元城的。到了之后,基地还没建好,住的是木板房,食堂在一里地外租了两间农房当职工食堂。那里晴天尘土飞扬,雨雪天则泥泞不堪。开饭的时候,职工们要排很长的队,等端着饭菜回到木板房时就已经凉透了。两个多月后楼房建好了,我们的住宿才改善了。

我们是检泵队,一个班上去后,这一口井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井场一般要十二、三个小时才能干完活,但遇到井喷或其它情况,一天甚至两、三天才能干完。

19889月,厂部调我们队到马岭参加修井会战。那时候我已经是班长了,在修中区采油一大队的一口井时,我们干了两天一夜。那次用的是通井机,井架和机子是分开的,需要一个设备车把井架立到位,穿好大绳后才能正常起下钻。当我们把井架立好后已经是下午了,开始干活后井喷的很厉害,再加上油管难扳,所以我们干了两天一夜。干到后面下抽油杆的时候,我去检查设备的水温和机油,也就一分多钟时间,再一看井口,怎么没人了。我赶忙到抽油机底下一看,那两个在井口扳管钳的人已经睡着了。我顿时心生悲悯,尽管时间紧迫,但还是让他们睡了十几分钟。那次修井会战,我们队在全厂受到了奖励。

我是1987年当的班长,1989年当的副队长,1990年当的队长,干的都是油田一线艰苦费神的活儿。我当队长后,厂部实行联产承包制,一个修井队承包一个采油队,只要这个采油队的井正常,修井队就可以不修井,工资也照发。实行这种政策后,对检泵周期和修井质量考核得比较严格,所以我们队很注重质量,每一个环节做的都很细致。队上当时实行激励政策,就是工效挂钩,干的好坏与个人的奖金津贴挂起钩来,班与班之间还搞竞争,看谁干的好,大家的积极性都比较高。我们承包的华池49区曾获得过石油部高效开发区块荣誉称号。当时我们承包的采油区块因修井质量高、躺井少,队上的活也就比较少,厂里经常调我们支援别的区块抢扶躺井。那时候,我们上过环江油田,去过城壕油田、元城油田。我们队只要去了,肯定干的很漂亮,经常受到厂里面的表扬。我们大队长也特别高兴,他每次到厂里开会脸上都很有光。

从当班长的时候,我就养成了一个惯,每天晚上都对第二天的工作进行梳理构想,以便第二天不耽误工作。这种惯,我一直坚持了许多年。在元城油田元西新井投产的时候,因路远难走,我们商量好住在井上,吃饭就在附近的老乡家解决,大家去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井。同时,与项目组协调好,这口井还没干完,下口井的施工设计就拿到手了,以便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就这样连续作战,我们8天投产10口井,受到厂部和大队的表扬。

问:你们这个队有多少人?

周:一个修井队大约有20多个人,有队长、指导员、副队长、技术员、大班司钻、经管员、两个作业班组。

问:听人说你当队长期间,曾有一次累得吐血了?

周:那是19941125日,在华42-11井检泵作业时,我正在井口扳管钳时,一用力感觉胸口很痛,连咳了几下,结果咳出了血,大家就把我从井上送了回来。后来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是肺部感染了。  

问:上井架属于高空作业,你第一次上井架是什么时候?

周:那是198412月刚到修井大队修井二队的时候,那天下雪了,上晚上4点班的时候。记得天气很冷,我们班长问我,小周你敢不敢上井架。那时候也年轻,我说井架有啥不敢上的,我飕飕地爬了上去。当时是在上面扶正油管,这一扶就是三四个小时。雪后的冬夜,又在20多米的高空,寒风刺骨,几乎将我冻僵,我一直咬紧牙关坚持着。下井架的时候,我的腿脚都硬了,四肢仿佛不再听我的使唤,我一步一步地慢慢下来,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19859月,我刚分配到第二采油厂采油六大队修井队。第一次上井,我穿了一身干净的新工服。因元城油田是新开发的油区,每起一根油管,井都会喷得很厉害。在起油管中,我在井架上进行扶正油管作业,正好那天的风向是向井架吹,从起第一根油管开始,原油就喷得我满身都是,还溅到我的眼睛里,被刺激的睁不开眼来。我想松开不扶了,但往下一看,我们雒队长正在井口扳管钳起钻作业,也喷溅的全身是油,他就像一尊黑亮的雕像。于是,我坚持了下来,直至作业结束。活干完后,整个人就像是在油坑里浸泡了一样,那身新工服洗了好多遍也洗不干净。

19878月,我们采油五大队修井21队上华27井作业。这口井比较特殊,是1970年代打的,试完油后却一直没有投产,试油井架在井口立了好多年,后面拉着一道绷绳。我们先从井架的中部拉三道后绷绳,然后在井架上部拉三道后绷绳,接着再拉两道前绷绳,最后进行下泵投产作业。当后绷绳拉好后已过午时了,我从井架上下来到河沟里去喝水。当毛队长背着棕绳上井架拉前绷绳时,队里的大班司钻恰巧开着通井机来到井场,因机械操作失灵,未能将通井机停在井场边,而是直接冲进了井场。通井机上角挂到了井架上的一道后绷绳,将井架拉倒,顿时就把毛队长砸倒在井架下。我飞奔过去,10多人合力把井架上部抬了起来,再一看队长,已被砸的血肉模糊。我让其余人在井场保护现场,便匆忙赶回大队汇报情况。事故的第二天,我的腿疼得厉害,几乎不能走路了,仔细回想一下,也许是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所致。这起亲眼目睹的血淋淋事故,也对我后来的工作影响深远,不仅使我深刻地认识到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还更加认识到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所以,后来无论干什么工作,我都要进行安全风险识别,并制定消减措施,强调要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能施工作业。

 

艺术离不开生活和这片土地

 

问:从一个普通的修井工到与摄影结缘,你有什么感受?

周:没有同事们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迹和自己的亲力亲为,当初我也不可能去学摄影。正是由于他们感动了我,激励了我,所以我想宣传他们,后来才慢慢地让我走上了摄影艺术这条道路。今天回过头来再看,也许艺术本来就离不开自己的生活和你热爱的这块土地。

2007年可以说是我搞摄影的一个转折点,我开始从媒体摄影、新闻摄影逐步向摄影艺术方面发展。这年我认识了兰州的一些摄影老师,受他们的影响,观念上转变很大。当时二十二届国展正在征稿,他们说我在甘南拍的照片不错,投上几张试试,没想到我的作品《标》在这届国展上获了优秀奖。当年就入了甘肃省摄影家协会,2008年又入了中国摄影家协会。摄影观念变了,视野也就宽阔了,我开始对自己的摄影进行冷静的审视,并重新进行思考和定位,以期不断地追求更高更新的表达方式。

从摄影表达的初衷来看,我觉得自己原来的那种摄影在今天重新审视时,它越发的厚重沉稳了,虽然它没有过多的技术含量或者艺术表现手法,但它的本心本性是符合我心我意的,它是我的摄影,也是我们的摄影,是我们那些石油人的背影。当初爱上摄影,是因为石油人感染了我,我只是想通过纸媒去宣传他们。今天回过头来再看的时候,我凝固的那些画面,其实就是对时光的庄严追溯,是一种携着历史重量的往昔,是一种不朽的神圣框取,也是我们这代人不灭的精神。但冷静地想,要想成为一个摄影艺术家,那还有很远的路需要我去走。因为媒体宣传和艺术表达,是同一媒介进行表达时不同的两个路径,不仅从本质上是有区别的,从艺术思考的进入上也是有很大差异的。 

问:从你的镜头里可以看出三个明显的特点。首先,你总是离一线的普通人那么近,所以就有机会拍到许多生动感人的瞬间;第二,你的画面语言里,与拍摄对象的情感交流是相通的,因为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你与他们没有情感隔膜和交流障碍;第三,你在拍摄这些画面的时候比较纯粹,因为你的出发点就是去宣传他们的事迹,你没有其它的杂念。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你觉得有什么遗憾吗?       

周:要说遗憾,当然有了。一是在那个年代思想观念不够开放,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太少,所以拍摄的内容比较单一,对拍摄题材的挖掘和拓展上还不够,缺少创新意识;二是受客观和主观因素的影响,拍摄量太少,没有把当时的点点滴滴系统地记录下来,这已成为永久的遗憾;三是当时的摄影技术掌握的还是不够全面,很多照片因急着发稿在拍摄和冲洗过程中控制还不到位。但时光不再,往昔远逝,旧事不返,过去已成为过去,历史已成为历史,留下的也只能是遗憾了。

问:摄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当我们又一次按动快门的时候,就是为了不再遗憾,但往往又是下一个遗憾。说穿了,就是这次对上次的否定与颠覆,是蜕变和提升。至于对历史影像或史料文献进行过度要求的人,一定是一个非专业的期许,业内人士是不会这么苛求的。而从一个热爱摄影的追梦者来说,你对今后石油题材的摄影有什么样的展望?

周:我认为,艺术虽然是多元的,但它也有自己的规律。目前大多数石油摄影人,都只是想着怎么去反映石油工人战天斗地的场面,而很少从艺术的本质出发进入创作状态,这就使得这部分摄影的表达仅流于表面,而一些看似华丽宏大却浅薄单调的作品,也仅限于花拳绣腿”的初级阶段,根本没有试图进入事物深刻的内核进行提炼。因为摄影是以光为笔、以影为墨、寓情于景、感悟于心的艺术,是发现“真”的方法,传承“善”的途径,更是赞颂“美”的艺术。摄影从形态上,虽然被分为大众形态、媒介形态、艺术形态三种,但无论你理解的摄影属于那种形态,我以为都是关于一花一木一世界的个体理解、表达和显性。我们应该全面地考虑这些问题,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还要下“择一事、终一生”的决心,然后上路前行。也就是说,我们每个拥有相机的人,都可以在这三个形态下,按照自己的理解介入摄影,这样就有可能使石油题材摄影的维度被拓宽,表现范围被扩展。至于这三种形态的摄影那个境界最高,那一定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的事情了,肯定是艺术形态的摄影最难,也就最高级。对于初入摄影门槛的人来说,其实没有那类摄影最好,只有那类摄影更适合自己;对于有了一定造诣的摄影人来说,他一定不会满足于已有经验的重复,也一定试图展示出自己的才性和智慧,那一定是更高智慧和层面的追寻,相互之间没有可比性。而如果这三种形态的摄影,能被石油系统的摄影人广泛理解熟知,并付诸行动的话,石油系统摄影百花齐放的局面,可能就离我们不远了

问:你对将来的工作和摄影有什么样的考虑?

周:今后我要把工作和摄影结合起来,要多读书,还要更新观念,不断探索创新,多拍一些具有石油人攻坚啃硬、顽强拼搏精神的作品。从当代摄影艺术的理念来看,我可能会更多地从艺术方面进入思考和拍摄。摄影应该是一个人内心的感悟,而非集体意识的外露,自己的作品表达着自己作为社会个体的独立思考。这种思考,有时候会被大众接受,也有可能不被大多数人所理解,但艺术的多元化和丰富性,正是由这诸多的不同”组成的。所谓“天下一家、和而不同”,就是考虑到摄影艺术表现的这些多样性,才被当下摄影界的有识之士提出来的。话又说回来,这些个体的感受与表达,虽然不是那种公知的东西,但它是确确实实的存在,是一种艺术表达的面向。如果我们朝着这个路数走下去,石油摄影的多样性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体现出来了


采  访  人:吴平关  

采访时间:2016年11月30日  

采访地点:西安未央区兴乐园) 


作者

周瑾成,生于1964年11月,祖籍重庆铜梁,供职于长庆油田。1986年学摄影,至今已在全国各类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万余幅,在国际、国内各类摄影比赛中获奖200余次,曾参与多部行业、地方画册的拍摄及编辑工作,出有个人摄影作品集《修井人》。

 

获奖

2007年09月,作品《标》获全国第二十二届国展优秀奖;

2010年11月,作品《阳光》获第三届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优秀奖;

2010年12月,作品《标》获甘肃省第二届“奔马奖”;

2012年10月,作品《魔鬼城里的采油树》获甘肃省第三届“奔马奖”;

2013年09月,作品《姑娘追》获第六届多彩贵州·中国原生态国际摄影大展“特别关注”奖;

2014年08月,作品《浴》获中国文联“情系中国梦——庆祝新中国成立65周年全国产(行)业文联摄影精品展览”最佳作品奖;

2016年11月,作品《归》获第六届济南国际双年展入选奖;

2016年12月,作品《编织-Weaving》获塞尔维亚沙龙勋带奖。

 

群展

2014年09月,系列作品《天地相映》在2014年韩中亲善国际写真文化交流展展出;

2016年08月,系列作品《黄土塬·黑石油》在中国贵州2016第七届都匀国际摄影博览会展出;

2016年09月,系列作品《40年回眸·高原石油人》参展第16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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